前天晚上练一个曲子,去油管上找弹奏示范,在算法的“诱惑”下,我先是听了Eva Cassidy的Somewhere Over the Rainbow,后来一通点击听了不少歌剧,反复听了莫扎特《费加罗婚礼》里的唱段Voi Che Sapete,心中赞叹了音乐对情感的表现力,又赞叹了一下能演绎这些经典的好嗓子。我没接受过什么音乐教育,在油管上粗浅接触了一下之后,觉得成长环境让我长久以来都无缘音乐这样美好的事物。

在我成长的小镇上,钢琴是稀有物件。上幼儿园时老师弹的是风琴,小学的兴趣班里学生只有电子琴,直到后来上初中时,我才在学校的高中部见到音乐生在仅有的几个琴房里弹钢琴。音乐教育也是匮乏的。音乐是副课,并不受重视,小学时还能一周上一节,识的是简谱,每堂课学唱音乐课本里的一首歌,大家能齐整唱下来不跑调就算过关。到了初中,音乐作为副课完全丧失了地位,常常被主课老师用来上语数外,或是被班主任改成自习课做语数外的题。音体美这三科变成了主科成绩不好的学生的无奈选择。在课外,大家听一些流行歌曲,买漂亮的本子和贴纸倒腾自己的抄歌本,但要是被老师发现在自习课上“不务正业”抄歌词,本子是要被没收的。

在社会主义农场下的小镇里,我能学到为数不多的歌曲里充满了意识形态的印记。这么多年过去了,想到小学的音乐课,脑子里记得的是少先队队歌,“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,继承革命先烈的光荣传统,爱祖国,爱人民,鲜艳的红领巾飘扬的前胸。” 另外一首不记得歌名了,歌里唱到,“我们的生活多么幸福,我们的学习多么快乐,春风吹拂五星红旗,彩霞染红万里山河。无论是城市还是乡村,家家的孩子都去上学。” 那时我还是什么都不太懂的儿童,只是跟着老师和同学们一起简单重复歌词,然而那时我们的生活真的幸福吗?我们的学习真的快乐吗?家家的孩子真的都去上学了吗?不仅那时没有,其实现在也没有。

在家里,我爸不是什么音乐粉丝,却赶时髦买了组合音响,放的磁带里不少都在歌颂党,毛主席,还有解放军,同时批判旧社会和地主,《东方红》就不必说了,还有“我把党来当母亲,” “万丈高楼平地起。。。咱们的领袖毛泽东啊毛泽东,” “是谁帮咱们翻了身呃,是谁帮咱们得解放呃,是亲人解放军,是救星共产党。”  很多年后在研院读到Althusser,再回看小学时代里的音乐教育,才稍微明白那样的音乐教育想要干什么,意味着什么。不过我爸的磁带也不全是毛主席,也有《粉红色的回忆》,有《十八的姑娘一朵花》。

在当时那样的成长环境下,我自然和古典音乐和钢琴没发生太多联系。但那时没机会接触到的东西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生活里,只是我当时不知道罢了。赶时髦的我爸在也爱赶时髦的我姐的要求下买了小霸王学习机。我姐是社交达人,交友广泛,暑假经常从同学那里借来一堆游戏插卡,炎热的夏天下午,我们就坐在电视前凉凉的地板上打游戏。《马戏团》每一关的背景音乐我都很熟悉,那个音乐一响起,我脑子里就会浮现小丑骑着狮子跳火圈的画面,前两年我才知道那个音乐是《美国巡逻兵》。还有南极大冒险,一只企鹅在浮冰上跳来跳去,背景音乐是《溜冰圆舞曲》。更多游戏里的世界名曲我是看了YouTube视频才知道。

学校里的那些歌曲和集体联系在一起,那些歌不太会有个人独唱,课堂上总是大家齐声唱,学校里的音乐活动也都是合唱,集体舞,集体操,营造一种宏大的集体气势,个体和个人情感淹没在其中。我把游戏里那些背景音乐和快乐联系在一起,那是小孩子在暑假里玩乐的愉悦,是又打过了一关的激动。原来我那时就已经被资本主义世界的“腐朽文明”腐化了。

这么多年过去,在奔四的年纪终于安排上了儿时想学而不得的钢琴,并通过钢琴学习学一些音乐理论,算是开始了比较系统的音乐教育。前天晚上我要练的曲子就是游戏《南极大冒险》背景音乐《溜冰圆舞曲》,一弹起来脑子里就浮现了那只在浮冰上跳的小企鹅,越弹越带劲,接下来的几天里我都沉浸在其中,粘着钢琴不想干其他的,这大概就是音乐施加在人身上的魔法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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